半岛都市报 -A14-夕拾周刊

土著的“街里”      □阿占

新闻    时间:2020年06月08日    来源:半岛都市报

从莱阳路35号到中山路1号,直线距离1.5公里左右。现在,暴走只需17分钟;坐公交不出三站;地铁不满一站;不计路堵的话,60迈自驾4分钟——咫尺距离而已,却在我的童少时代遥远得像另一个国度。
甚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街里之遥远,已幻化成一个无数时尚持续爆炸的国度,一个仿版杰克逊刘文正山口百惠的国度,一个内地人滑拉眼珠子的国度。那里最接近节日。那里霓虹流淌人车不息。那里汇聚着吃喝玩乐的顶级配置。若说老市南曾经是城市的王冠,那么街里就是王冠上的美钻了。以此辐射方圆十公里,人们都在沾沾自喜地过日子,跑着满口的市南腔儿,到南京美发店烫头,到青岛饭店吃包子,到中国剧院看电影。
那时我在学霸云集的二中读书。每周日早晨5点半,中山路上的电影院都有半价学生场。我偏科严重,幻想严重,浮躁严重,电影一场不落。从莱阳路35号摸黑出发,跳上早班6路公交车,走进“中国”或“红星”,无限信赖地仰望正前方。音乐骤起,灵魂出壳,身体留在座位上,也许流热泪,也许出冷汗,前者源自心灵,后者发于骨头。100分钟后眯着眼迎着朝阳走出影院的时候,曾跟闺蜜夸下海口: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拍一部电影,自编、自导、自演。
每个青岛土著都有一款“街里”。上世纪四十年代,二中曾是一所女中,一位生于1936年的青岛土著,这样跟我回忆与街里有关的少女时代: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从冠县路出来,穿过胶济铁路的铁路桥洞,就到了大窑沟,再从中山路北头,一路向南骑行,路过华乐戏院,路过宏仁堂药店,路过谦祥益绸布店,路过环球文具用品商店,路过劈柴院,路过盛锡福帽庄,路过春和楼,路过天真照相馆,路过亨得利钟表店,路过中国电影院,路过百货公司,路过水兵俱乐部……
她的脸上皱纹深刻,我看见的,却是少女迎风飒飒,青春的身姿映在宽大的橱窗玻璃上。
而一位老戏迷所不能忘记的是戏院。华乐戏院在中山路北端,建于1903年。半个世纪风云变幻,它历经德、日占领时期、北洋军阀统治时期、第一次国民党统治时期、抗战日伪统治时期、第二次国民党的短暂统治时期,直到新中国成立,院名屡更,产权频易,那份华彩却从未逊色。只要声韵乍起,舞台便如添万束追光,将剧场瞬间点亮。老戏迷五六岁就开始听戏,尚小云的《玉玲珑》,程砚秋的《春闺梦》,李宗义的《空城计》,黄桂秋的《春秋配》,顾正秋的《生死恨》,云燕铭的《打金枝》……凡是到青岛港“闯码头”的名角儿,他都有幸随父亲一聆歌喉,一瞻风采。
劈柴院里也有一处戏园子,江宁路10号,现在叫做江宁会馆的地方,当时被老艺人们称为青岛的码头戏法。相声艺人马三立,评书艺人诸兆洪,山东快书高元钧,曲艺刘泰清等等都来此拜过码头,南来北往的官商不去住西式大酒店偏在这住客栈,也是看中了好码头好戏头。
街里是永远的地理坐标和精神经纬,参与着百年城市的编年史,它美丽忧伤,它沧桑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