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忆吃
作者：李继峰
新闻 时间:2018年02月22日 来源:半岛都市报
李继峰
儿时过年,有三件大事:一是吃好的,二是穿新的,三是放响的。咱单说吃好的。
过年了,家里开始来客(kei),普通人家也开始有酒局。记忆里,爷爷、父亲在堂屋八仙桌上陪客人,奶奶搬个小凳子坐在一侧,说说闲话,即使娘家人来了也是如此。母亲则随时端茶倒水,上菜送饭。这些活不能交给孩子,一是怕孩子在送菜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手,二则怕亲戚给孩子夹菜。菜肴本来不多,也显得孩子没教养,再就是孩子间也有攀比,大人不能厚此薄彼。老家称那些不往堂屋和客人身边凑的孩子叫“有意思”,就是懂事的意思。在大人送别客人时,孩子们则迅速跑进堂屋,抢个盘子就抓,风卷残云,盘子被舔得光洁如新。当然,由于“分赃不均”,也免不了一些相互的告状和争打。
过年吃好的,主要有三件大事:“Mao肉”,炸丸子,蒸馍馍。先说“Mao肉”。“Mao”是方言,炖肉的意思,但要多一些喜庆和欢快的意味。肉就是一二十斤,因怕孩子吃太多,“Mao肉”时是不放盐的。但一年就这么一回放开肚皮吃肉的机会,没有谁会轻易放过。“Mao肉”用木头柴火,要炖几个小时。即便停了火,也要闷一闷,才能熟透。等到锅盖终于掀开,奶奶会用筷子插试着一块块肥肉,然后给围在灶台前的每个孩子都发个大碗,一人一方,管饱。当时我五岁,也像哥哥们,一碗肉很快吃光,奶奶笑着一个劲儿夸我能吃。可到晚上就坏事了,腹泻不已,怎么也控制不住。那次是我平生第一次打吊瓶。直到十多岁,我看到肥肉片子还直发抖。如今,家人在每次炖排骨之前,要用开水把洗好的排骨焯一遍,眼见那些肥油淌进下水道,我的心都禁不住疼痛,心想,这油,要是能流进小时家里的油罐子该有多好啊!
再说炸丸子。炸丸子是代称,还包括炸鱼、炸藕盒、炸酥肉等。炸丸子是个技术活,弄不好就会溢油、丸子蹦飞。现在想来,无非平常很少炸东西,掌握不好火候,油温过高,加上放盐或放水不适当,引发异常现象。但在当时,过年炸丸子带有仪式性质,如果出现了异常,一家人过年的心情要大受影响。村西头新娶的一个媳妇嘴快,炸丸子之前,一个劲儿念叨,要小点烧火,别一会丸子蹦飞了。婆婆听了,心里有气,但大过年的,也不好说什么。在炸丸子的过程中,果然溢油得很厉害,一家人既心疼又生气。第二年过年,婆婆早早把儿媳妇支了出去,小媳妇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讨人嫌,心有不甘,边走边嘟囔:今年炸丸子我可是不在家,再溢油可赖不着我了……
最后说蒸馒头。平时家里都是地瓜面、玉米窝窝,只有过年才能吃顿白的麦面。一个“白”字,代表了老家人幸福的理想:吃白面、喝白酒、红白喜事,就是孩子也是白白胖胖的好!记得当时一个亲戚串门,主人端上了馒头,客人二话不说,拿起就吃。后来见又有酒菜上桌,便脱口而出:“有馒头还要什么菜!”记忆里,最好吃的馒头不是刚蒸出来的时候。家里蒸了馒头,当天是随便吃的,第二天就要被母亲用一个大篮子挂到房梁上,我们踩着两个叠起来的凳子也够不到。冬天农村很干燥,风干之后的馒头裂着大口子,非常酥脆,咬一小口,香美之味透彻全身。如今,看到孩子吃饭挑剔,我非常不理解,只能反过来安慰自己,这未尝不是好事,孩子对美食都不感兴趣,将来还有什么能诱惑他呢?老婆却笑我书生气,说有诱惑啊,现在他宁肯自己不吃菜,也要去网上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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