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永恒
译著《美的交响世界》出版,林少华解读大师间“美的对谈”
作者：刘依佳
新闻 时间:2017年03月03日 来源:半岛都市报
半岛全媒体记者 刘依佳
名人书信,素来瞩目。或为研究之需,或作八卦之窥。
所以,当日本文学巨匠川端康成与日本著名绘画大师东山魁夷的一百封通信在2005年被偶然发现后,隔着12年的烟尘回望过去,记者仍能嗅到发现者的极度惊喜:
“总共一百通——代表日本文坛的第一人和画坛的第一人究竟互相说的什么呢?”
要知道,自从东山为了一睹名画《东云筛雪图》而造访川端在镰仓的家起,两人可是交往了整整十七年呢!
然而,答案却出人意料:两人笔谈之事,唯美而已!
所以说,大师的心思,凡人永远也别猜。莫不如,焚香净手,静下心思,随记者从新近出版的《美的交响世界:川端康成与东山魁夷》(简称《美的交响世界》)中,获取领悟。
恰如本书译者,文学家、学者、中国海洋大学教授林少华3月1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所言:
“在纯粹的静默中感受一种足以安顿灵魂的美!”
原著自然之美,一见倾心
暑期乡下之行,初稿完成
“日本也好中国也好,人们总是谈钱的多,谈美的少,谈艺术之美的更少。”虽然“著名”多年,林少华老师身上仍保持着难得的谦逊与淡然,言辞也是一如既往地率直与坦诚。他告诉记者,最新译著《美的交响世界》,恰恰是一本关于美的书,是川端康成这位构筑文学之美的巨匠,同东山魁夷这位创造绘画之美的大师之间关于美的书简、随想和漫谈,正如书名所示:美的交响世界。
在阅读氛围偏重消遣和实用的当下,谈美,这样“高冷”的内容,似乎不具备“流行性”。可在采访中,林少华却表示他与该书是一见钟情的:“书是青岛出版集团董事长孟鸣飞先生看中的。他以其职业眼光和审美品位,看出了日本顶级文学家与顶级画家谈美这一顶级人生境界的文化价值和市场潜力。后来,该书的策划编辑申尧君拿书找到我,我也看中了。”
那么,如此心动,是为哪般?
“我看中的更是画中文中渗出的东方文人情趣,尤其对自然风景之美的诗性感悟与表达让我分外动心。”林少华告诉记者,随后学校放暑假,他照例回到吉林乡下老家的山房,彼时,他发现与书中不少相似的风物、风景就在身边,“书里书外,浑融一体,使得我自然而然地沉浸在翻译世界的快乐中,一个暑假大体译完了初稿”。
川端文东山画,美在静谧
匆忙的现代人,或为启迪
作为196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新感觉派著名小说家,川端康成的很多作品均有中文版面世,其中就有不少出自林少华的译笔,像《雪国》、《古都》、《千羽鹤》和《伊豆舞女》。除了深谙文学之美,川端对绘画、书法、器具等艺术之美也是喜爱至极、宿缘深厚。在《美的交响世界》一书的后记中,朵夫(即本书责编申尧)也专门予以介绍:
“先生(川端康成)雅好艺术,幼年也差一点走上画家的道路,因为偶然的原因,转而从事文学。……虽然夙愿未能得偿,然而热爱艺术的本性促使他成了一个大收藏家。他往往凝视一件作品达数小时之久,以至于美术馆不得不等待这样一个最后离开的访客才可闭馆。”
而在本书收录的一封川端康成致东山魁夷的信中,川端也这样写道:“作为我正是债台高筑之时,而我却在轻井泽一味物色版画……也许那种哀愁让我过于沉溺其中,担心反受其害。”细品此句,川端对美的热爱与执着,以及锐利目光之后的淡淡哀愁,或可体味——而这,恰恰也是日本著名风景画家、散文家东山魁夷及其画作所拥有的特质:静谧,纯粹,孤独。
“川端以文学形式表现美,东山以绘画形式表现美,而且都侧重表现在纯粹的静默中,使灵魂得到慰藉、升华以至超度的美。”林少华直言,两位大师关于美的交流,于现代人或许是面自查的镜子,“反观当下的我们,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喧闹了,过于追逐时尚、追逐灯红酒绿楼堂馆所等更富于刺激性、物质性的东西了?有多少人肯停下脚步,静静地欣赏一声鸟鸣、一缕夕晖乃至一朵小花一棵小草的美?换句话说,我们当中有不少人,是不是正在忘记纯粹、忘记静默、忘记灵魂的升华、忘记身边百分之九十的美?”
所以,具体到《美的交响世界》一书,林少华希望能为读者带来一点有益的感觉和启示:“审美关乎心灵的品位以至灵魂的升华,因而审美境界是人生最高境界,唯美永恒。”
三大篇章,构成“美的交响”
相较川端,更爱“村上调调”
62年前的某一天,当47岁的东山魁夷来到镰仓,敲开了56岁的川端康成的家门,求观后者收藏的日本写实主义画家浦上玉堂的名画《东云筛雪图》时,谁也没有料到,二人长达17年的心灵共振、美的激荡就此开启。
林少华告诉记者,这份难能可贵的心意相通,不仅局限于二者的百封书信中,也表现为有形的合作,比如川端为东山的画册或画展作序,东山为川端的文学作品装帧或画插图等等。而以上的诸多内容,悉数收于《美的交响世界》一书中,成为本书层层递进的三大部分:
开篇一章为《文豪与画家:灵魂的交流》,直观展现川端康成致东山魁夷的四十通书简和东山致川端的六十通书简,配以书简中提及的川端藏品、东山画作及二人手迹,行文虽参照旧时书信格式竖排,但因有效留白,读来并不费劲,还有“小清新”之感。
第二章《东山魁夷:川端康成凝视的风景画》,主要展示1955年至1972年这17年间,川端品评东山的作品及为东山画集作序。川端文字的雅致精炼,东山画作静谧空灵,配以林少华精准唯美的译文,读来果真让人有“呼吸安然,身心释然”之感,比如,“东山君所有绘画中的温润,不是日本风土的湿度,而是东山君心之温润。那温润中轻轻回响和微微含带着东山君悲悯的语言”(川端康成评东山魁夷的《雪原谱》)等等。而第三部分《川端康成:终生寻觅的美之世界》则图文并茂地介绍川端康成的众多藏品。尤其是川端简洁深刻的美学思考,逐页翻阅,即使较少接触日本文学、美学的读者,比如记者本人,理解起来也并不艰涩,反而引发了深入探究的兴趣——这其中的奥秘,既有川端康成所说的“美贯通古今、通行万国,亦普遍存在于自然与人之间”的道理,翻译者娴熟的技巧与相得益彰的气度,也是功不可没。
也因此,有“林粉”在阅读了《美的交响世界》后,托记者捎给林少华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
“相对于都市气息较浓的村上春树的作品,我个人觉得您的文字似乎更适合川端康成这种唯美、高雅的‘范儿’,您也这么认为吗?”
林少华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译村上写的故事并不难,难的是译出故事的调调或语感,也就是村上特有的语言风格或修辞方式。不谦虚地说,我认为这方面自己处理得较为得心应手,可能同时为汉文学语言的表达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而翻译川端,老实说,就缺乏得心应手之感。这可能跟两人的语言和个性有关。我喜欢简洁明快的男人气,而川端的文字阴柔气比较重,欲言又止,扑朔迷离。这点上,我对村上的说法感同身受。村上说他喜欢不来川端的作品,当然这并非不承认其文学价值,川端作为小说家的实力是认可的。”
所以呢?仿佛是一个善意的顽皮一笑:“从上面的回答您大概也听出来了,其实恰恰相反。”
“翻译总是介于‘生’与‘熟’之间,即总是在异域的陌生性与本土的熟识性之间保持适度的张力。”在林少华看来,一个人如果不能用母语写出像样的文章,那么基本不大可能搞出像样的翻译。翻译终究是母语的特殊写作。所以,而今的林少华,一边忙于重译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同时在准备出版下一部散文集《小孤独》,“如果可能,或许重出江湖,翻译村上刚出版的新长篇《骑士团长杀人事件》。当然眼下这还仅仅是一种愿望——翻译与创作的一个不同之处在于:翻译不具有完全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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