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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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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进ICU

三进ICU

新闻    时间:2020年12月07日    来源:半岛都市报


资料照片(文图无关)
炽烈的灯光昼夜长明,监护仪的报警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四周都是全身插满管子的病人,不时有人因抢救无效死亡。这周遭的一切,让张保生感到窒息。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直直盯着白墙上的时钟,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治了,我要从这里出去。这是2016年张保生第一次住进重症监护室时内心的真实写照。四年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洒满阳光的客厅,他和妻子面对面坐着,斟上一壶茶,从容地讲述着那个关于生死的故事。如今,他已经找到了与疾病共存的方式,扩展了生命的意义。
突如其来
在知乎上搜“重症监护室”,会冒出上千个问题,最多的便是“重症监护室到底有多可怕?”“住在重症监护室是怎样一种体验?”有一名ICU医生总结道,“总的来说,有了第一次,不会有病人想第二次再来,经常有病人跟我说:以后宁愿死,也不会住ICU。”
这也是张保生最深刻的体会。而且,这个让大家闻之色变的地方,他住了三次。
疾病,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宣告了它的存在。
那是四年前很平常的一个晚上。洗漱完毕,刚过9点钟。想着第二天还要开车去郊区的工地看看,张保生早早就躺下了。两个多小时后,剧烈的腹部疼痛、恶心感把张保生从睡梦中撕扯起来,他赶紧跑到卫生间。很快,一大口血带着腥味呕吐出来。
被惊醒的妻子李玉华随后赶来,看到地上的一摊鲜血一下子慌了。她用近乎哭腔给住在同一小区的张保生的同事打了个电话,随后拨打了120。
而呕吐完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张保生,此刻并没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他甚至觉得不需要大晚上地急着去医院。因为吐完后,他已经没有明显的不适感了。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张保生送去了附近的医院。CT结果很快出来,是肝硬化引发的消化道大出血。这是张保生和妻子第一次知道,他得了肝硬化,而且这种疾病已经与他共生共存了不知多长时间。
更坏的消息紧接着到来。肝硬化病人大出血,可能是食管、胃底等处血管破裂,如不能止血,随时都有可能危及生命。
还没来得及问医生肝硬化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张保生就被一路小跑着的医护人员推进了ICU——最接近死亡的地方。
重症监护室的门“哐”地关上那一刻,门外的李玉华还没回过神来。她无法接受,几个小时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丈夫,此刻却躺在了重症监护室里。“那是什么地方?进去后,有1%能出来的就不错了。”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李玉华仍会小心翼翼地避开使用“死”字。
所有家人很快被召集在医院。看到女儿女婿,李玉华一下子哭了出来。当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急匆匆拿着一份病危通知书找她签字的时候,她吓得不行,拿着笔的手发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大夫一看她的样子,直接去找了她的女儿。3个多月前,女儿刚刚做了母亲。事后说起,李玉华很佩服女儿的冷静,跟爸爸感情那么好,遇事却没有慌张。
重症监护室内,张保生躺在病床上亲眼看着医护人员们呼啦围了上来,输液、输血、上监护设备,耳边不停传来滴滴声。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隔壁床,一个全身插满管子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一刻,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夜未眠
重症监护室外,李玉华坐在家属等候区的椅子上,一夜未眠。她特意找了一个离门最近的位置,眼睛盯着通往重症监护室的那扇门。只要门一被从里面打开,她的心就立马紧起来,浑身打哆嗦。
她想不明白,丈夫才53岁,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呢?几天前,他们刚刚给小外孙女过完了百岁,一家人其乐融融。还在干着工程监理的张保生畅想着,再过两年退休后,他就帮妻子一起带孩子。
过去种种被忽视的疾病信号,也一段段在脑海中闪现出来:有一回,张保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玉华拖地时无意中一瞥,发现并不胖的他肚子有点大。“你的肚子怎么那么大?”她随口问。“胖的。”发病前一个月,张保生曾两次吃完饭后发生呕吐,他们都以为是吃的食物不好。
当医生告诉她,张保生肝硬化已经进展到非常严重的程度,李玉华非常懊恼,为什么当初不去医院看看?更让她自责的是,张保生是一名乙肝病毒携带者,这一点全家人都清楚。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不适,他们并没有在意过,张保生也没有吃任何抗病毒的药。
现在,一切都晚了。
重症监护室的大门打开、关上,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总是一路小跑。李玉华和其他坐在外面等候的家属一样,渴望又害怕听到有医生喊某个号码的家属。在重症监护室里,病人的名字被床号取代。李玉华至今也忘不了,张保生是7号。
总算挨到了第二天下午3点,是医院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李玉华按照要求换上隔离服,走进病房时,她的两腿不自主地发起抖来。这辈子她都忘不了那个情景:病房内到处都是仪器,一个房间内七八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