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风月 □胡竹峰
作者：
新闻 时间:2018年08月10日 来源:半岛都市报
当年荒废的中学,青藤爬满教室,操场长满麦苗,篮球架还在,破球网吊在那里,被风吹着。过去的往事醒而复散。
乡下变化太大,老宅不见踪影,庭前的树有些枯死了,有些连树桩都不见了,过去盈盈一握的小树如今一抱粗,过去俯看的树如今得仰视。树是绿的,花依旧红,竹笋尖尖往高处蹿,麦穗灌浆了。二十多年前树丛花地竹林麦田老宅里走出少年童年的我,已不认识了。
老家先前的睡房如今是柴房,屋子里只剩下一块镜子还是当年的旧物。对镜子站着,童年的脸不见了,少年的脸不见了,镜子里一副陌生又熟悉的眉眼。镜子还是当年的镜子,镜中的人早非当年模样。
翻老相册,旧时岁月一张张定格在照片中。看久了,觉得自己还是当年人,觉得当年人亦如今的自己,是耶非耶,生生隔了多少年。
独自回乡,起个大早,在当年走过的山路上闲逛。兜头遇见往昔的身影,于是拥抱,双双坐在路边,太阳出山了,肚子饿了,才想起回家。
墙上写着群贤毕至,墙下群魔乱舞,自己在其中喋喋不休。
夜里想着白天的自己,觉得那不是真的自己。白天的自己忘了夜里的自己,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在山野游荡,在山坳深处或者山高处长啸。啸声穿林过树,野鸟一惊。身体里一下子走出很多个人,饕餮之人,妒忌之人,懒惰之人,傲慢之人,暴怒之人,淫欲之人,贪婪之人,也走出淡泊之人,茹素之人,仗义之人,勤劳之人,平和之人,宽容之人,谦雅之人。
三月天,独居深山,窗外安静,推开窗子,觉出了大地回春,夜气来了,山气来了,夜与山,山及人,人与天地融为一体。
清晨,一轮明月,在尖顶房屋上,一只灰鸽子停在窗前。不知其鸣,不知雌雄,忘了身在何地,如坠梦中。
翻书架,一人从十年前的旧报纸里走了出来,是我。相对无言,看着觉得陌生了。
没有书读时,翻山越岭几十里只为借一本小说,借来之后,连夜读完,人家明天要还。如今家里处处都是书,却读得少了,只想着读风月读山水。只道山水是好风月,岂料风月亦是好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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