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笺 □张金凤
作者：
新闻 时间:2018年04月20日 来源:半岛都市报
桃花是乡下人的农历。春天是被燕子衔回来的,是被桃花的花瓣撩开的。
沿着略显平仄的田间岭路行走,人影重叠,穿行在桃花丛里,踏青的游人,此时被满眼胭脂点染内心,飞翔的欲望使肋下微微发麻,好像要生出双翅了。
抬头是桃花,俯首是桃花,沟畔野菜肥绿,春水明晃晃一泓。诗情从胸腔间蹦跳出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诗与景同,最朴素的田园风光在眼前一一呈现,由桃花铺展的春色,妖娆万状。桃花是春天的红盖头,南风挑开了桃花的花瓣,就挑开了无限春色。夹岸桃花,春水清澈,那桃花真是蘸水开的,所以水灵灵,红艳艳,颜色那么足,那么靓,掩映着一个个小村庄。
南墅是个开阔的名字,此刻它与桃花站在一起,就更有了情致。这里不是十里桃花,那些计数过于小气,这里是万亩桃园,浩瀚的一片片桃园因地就势,坡上原下,氤氲雾气般,深红浅红、远远近近朦胧的都是桃花。
问遍春风,没有一种颜色胜过桃红,它说,这才是春天的正宫之主。桃红柳绿是春天的全部,而桃花在甜润的南风里,妖娆着,独占半壁春色。
任谁走进桃花林,都会思绪万千,桃花是一缕缕乡愁啊,谁的童年岁月里不曾指着一树桃花吟咏古诗?在咿呀学语的时候,祖父就牵着他的手,用他粉嫩的小手指着庭院那棵刚刚花开绯红的树说,桃花开了,春天来了。小童的手是桃花的粉色,脸是桃花的粉红,祖父的心里也藏着一段桃花般的美好往事吧。
桃园地头有座石屋,石屋怕是有年景了,是石头与土坯的混合建造,屋内锅灶井然,是曾经的餐饮休憩之地。大约桃花谢后,需要日日进行园林管理,那桃农便会搬到石屋来栖居。石屋青瓦之上的烟囱是浅褐色的,形状是一只花瓶,现在,满园的桃花都是它的怀中之物。桃花谢了,那烟囱也不干涩,炊烟不正是它最美的花吗?何况,桃林里有最可期待的果实,一日日长大起来,它们不正是因为炊烟一次次的喂养而日渐茁壮吗?
在桃花林中,游人陶醉着、嗟叹着,每一朵花都仰起脸庞接受阳光和风的检阅,接受游人的检阅。那些花朵的色彩深浅之美,枝桠的横斜或昂扬之美,撩动着赏花人内心的美感爆发。每一朵桃花都有一个绚烂的梦,它们不仅在昂扬的春色中打开自己的美丽,更在花瓣深处储藏了长久的甜蜜。桃,在中国文化里太美好了,它花开娇媚,它的果实代表长寿,它的木质枝干可以辟邪,是百姓居家不可缺的神物。最本质的是,这些桃园的主人因为种植桃树而过上了富裕的日子,已经与传说中的桃花源无异。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桃花与乡下人的茅檐炊烟站在一起,站成一段不泯的田园风景；“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桃花和折扇青衫的士子在一起,站成了史卷的茵茵香气。翻开古老的书简,桃花一直在灼灼开放,它在《诗经》中盛放,在大唐的浩浩诗篇中盛放,桃花入诗,入词,入剧,与百味人生密切交织。
世代稼穑的乡下人,原先不怎么栽果树,那果子当不了米粮,当不了油盐酱醋,经年的贫穷使他们把不如意的日子迁怒到那些在阳光里祭献蜜的果树。梨树有分离之意,背井离乡是日子拉不开栓,解不开锅盖,下东北的破棉袄背影,惹得老娘亲砍掉了一棵盛果的梨树。杏花粉红,杏子温热可人,可是有俗语说,“家有一棵杏,累死老汉挣”,似乎不是发家的话。可是那些旧年月,不是家家累死老汉挣,依然吃不饱肚皮吗?干杏树何事?只有桃树是最受人喜爱的,春天开一树灿烂的桃花,火烧天一般映得大半个庭院都是粉嘟嘟的,况且桃树辟邪,家有一棵桃树,邪祟进不来门,好家风就一直传承。那些蟠桃、寿桃、寒露蜜,挑着节令坐果和成熟,凉而不寒,甜而不腻,多食无害,桃树成了人们的图腾之树。
南墅的袁家村是隐藏在绿水青山间的一个普通的村落,村中田圃篱笆古朴,尚存几座鱼鳞青瓦的古屋,鸡鸣犬吠的状貌俨然不问春秋的世外隐居之客。但村外那条大道却异常宽敞,有着悠久种桃历史的村庄,最懂得用一条宽阔的路为桃花架起红媒。熙熙攘攘的车开进来,桃农把一块块最珍贵的田地整出来迎接客人。来南墅赏花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在盛花时节的桃花节期间,一个深藏的山村,因桃花把远客迎来,自己也就沸腾了。村民对一个个陌生人说,回家喝口茶吧,那亲切劲儿好像几辈子交好的亲友。川流的车,涌动的人,叫小村也不安分了,村头自然而成的小集市热闹着,春韭、大馍、青葱、肥柿,田园蔬果色彩艳丽,笑笑闹闹,人脉丰足。桃花开在这样的背景里,风大些也不会冷。
行走在桃花间,蓦然想以它为笺,写出最动人的诗。无处不在的桃花是一缕大众乡愁,谁家院落不曾春开一树桃花?哪一个村落不是春天被一树树桃红点染?最美的中国画里,少不了桃花,它不太过浓艳,也不素淡如云,它取了胭脂和素雪,在自己的颜料盒中调制一番,花蒂处娇艳楚楚,越到花瓣外围便过渡成粉红,具有了明朗的层次感。
一年年,春风有信,桃花如期。风的脚尖在花瓣上跳舞,它从一朵花心抵达另一朵花心,那些美丽的娇艳就有了硕果的美梦。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在桃花的诗笺上行走,一年年,我们走老了岁月,而桃花不老,永远在春风里撑开一张粉红的诗笺,等着入诗的脚步。
放大
缩小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