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都市报 -A15-朝花观澜

说茼蒿                                   □柳已青

新闻    时间:2021年05月01日    来源:半岛都市报

西游记》第二十四回《万寿山大仙留故友 五庄观行者窃人参》,出现了一个菜园。虽然是小说,不妨看做吴承恩生活时代的菜园。孙行者推门一看,菜园里面种着好多蔬菜:
窝蕖童蒿苦荬,葫芦茄子须栽。蔓菁萝卜羊头埋,红苋青菘紫芥。
窝蕖即莴苣,隋代从呙国传入,原产于地中海沿岸的西亚、北非和南欧等地区。北宋初年,著名学者陶谷在《清异录·蔬菜门》中记载:“呙国使者来汉,隋人求得菜种,酬之甚厚。故因名‘千斤菜’,今‘莴苣’也。”呙国,大约就是吐火罗国的音译名称。该国在隋炀帝大业年间(605-618年)与隋朝有使节往来,它的疆域相当于现今中亚阿富汗地区。
莴苣传入我国以后,最初以嫩叶供食。诗人杜甫在堂下开辟小菜园,就过过莴苣。年轻时期的赵匡胤在寺院经营的菜园旁边,生吃莴苣。宋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有这样的记载:在州桥夜市上,有小贩卖“莴苣笋”,经历隋唐五代十国,莴苣长成了我们现在熟悉的样子,最终形成了以嫩茎供人们食用的“莴苣笋”。莴苣这两个字也传递出诸多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莴”字,表示这种蔬菜的来源地“呙国”,“苣”从草,巨声,据《说文解字》介绍,它原指用苇秆扎成的一种“火炬”。用“苣”命名,是借以喻指其直立的长叶类型莴苣的生长态势如“火炬”那样蓬勃旺盛。到了明代吴承恩生活的时期,“莴苣”被写作“窝蕖”。
“童蒿”即今茼蒿。“苦荬”即苦荬菜,我的家乡鲁西南称为苦苦菜,民间俗称苦菜,一种常见野菜,初春可以采食嫩叶。三国时期,在南方出现了苦菜的人工种植。成书于明代的《西游记》,孙行者看到苦荬,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这篇文章谈一谈茼蒿。茼蒿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青菜。家常小炒,蒜蓉茼蒿,简单而味美。春天的茼蒿,非常嫩,茎脆生生的,一碰就折断。洗干净之后,放在菜板上,用刀齐刷刷地切下去,啪啪作响,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刀锋之上,全是茼蒿释放出的清新之气。热锅,油沸,蒜蓉下锅,蒜香四溢。放入茼蒿清炒,也只有茼蒿才可以,只需油盐,清爽无比。有时,清炒茼蒿,放一小把金钩海米。那味道,就更鲜美了。喝一碗大米白粥,或者小米粥,佐以蒜蓉茼蒿,妙绝!这种清淡滋味,格外悠长。
茼蒿为何这么好吃?是因为它同“蒿”,又是菊科的蔬菜。茼蒿有蒿之清气、菊之甘香。据中国古药书载:茼蒿性味甘、辛、平,无毒,有“安心气,养脾胃,消痰饮,利肠胃”之功效。难怪在古代,茼蒿就是宫廷佳肴,所以又叫皇帝菜。
按照植物学的语言来描述:茼蒿的茎直立;叶肉质、互生,裂片羽状,呈炬圆形至倒披针形,叶缘锯齿状或有缺刻,全株具有特殊香气。朱橚(朱元璋第五子)编写的《救荒本草》中记录了野茼蒿:“生荒野中。苗高二三尺;茎紫赤色;叶似白蒿色微青黄,又似初生松针而茸细。味苦。”野生的,色彩与作为蔬菜的茼蒿,不一样。明代鲍山编《野草博录》也收录“野茼蒿”条,与《救荒本草》记录大同小异。
茼蒿的命名,也很有意思。是用“蒿”作为参照命名,得到同蒿的称谓。蒿这种植物,挺野的。人烟稀少之处,疯长。从草的植物,一旦野起来,就向木本看齐。原来上古时期,由于人烟稀少,草木繁茂,蒿类的植物都生长得非常高大,就连蒿秆粗壮到可以作建筑材料。《今本竹书纪年》记载:“周德既隆,草木茂盛,蒿堪为宫室,因名蒿室。既有天下,遂都于镐。”
如今的茼蒿柔弱,娇嫩。茼蒿这个名字,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从唐代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一直流传到现在。《备急千金要方》“菜蔬”中已列有“茼蒿”的名目。到了宋代,首都汴梁城里流传着一句民谣:“杀了穜蒿割了菜。”这是一句表达政治诉求的民谣,地下沸腾的民情,千夫所指,强烈要求惩治贪污腐化的奸佞童贯和蔡京。
在北方,人们经常讲茼蒿的嫩茎与肉丝同炒。茼蒿嫩茎被称作“蒿子秆儿”。《红楼梦》将这种习俗反映到小说中,第六十一回,有这样一个桥段:“前日春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蒿子秆儿’,你怎么忙着还问(用)肉炒?(用)鸡炒?”
作为一种鲜嫩的青菜,茼蒿适宜炒、煮、做汤,或者凉拌,清心补脑,不论怎么吃,都妙。